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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条路都是光阴的暗河
每一条路都是光阴的暗河
岸边的树木和顽石长着祖先的形貌
树枝就像他们粗粝的手掌
总是不断地叩问苍穹,每一条暗河
都是大自然暴动时留下的伤痕,在深夜里
水面时常漂来生命的花朵和语言的化石
还有一声声游子的叹息
今天我走过石门坊悬崖上的木栈桥
看一眼衣于帝的“晚照”
夕阳的余晖瞬间就刻在心里了
它从此将随风壁立千年
在明月松间照,随清泉石上流
我攀上八歧山九百九十九级石阶
俯瞰千块太湖石汇成的北方石林
在无数个重叠的脚印下面
探寻大海的前世,它曾波涛汹涌
粉碎过一座火山的万丈豪情与梦想
一个开拓者孤寂与悲喜的灵魂
总要在风雨里龙盘虎踞,逶迤蛇行
迂回,永远是水的智慧
沉默,必将是山的宿命
在这条光阴狭长的暗河里
前进与后退遥相呼应
光明与黑暗如影随形
山风呼啸,反复扣动四季的门环
耳畔又传来一个婴儿的哭声
日暮乡关,那些匆匆赶路的人
总要把自己送到
一个可以托付今夜的家乡
一家装满心灵灯火的驿站
我曾经听到过无数失败者的消息
那些选择了远方的人
为何中途却深陷泥沼
那是因为他们的脚轻视了大地
他们忽略了
每一条路都是光阴的暗河
2016.11.13
◎我的弟弟是厨师
那是一个春日,我小时候淌鼻涕的弟弟
终于在城市立足
他用水龙头和手指缝牙缝里省下的首付
购得一处二手房,那套房子隐身的小区
在一座大城市的历史最深处
客厅阴暗,狭窄,阳台飞不进半米阳光
只有蚊虫频频光顾
一如城市中的空巢老人,远离马路
却离不开喧嚣和窘迫,甚至饥殣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夜
我小时候脸上手上脚上得过冻疮的弟弟
驾驶一辆新买的电动三轮车
身披一件沾满油垢的工作服
被马路散出的热风吹动
就像江湖侠客的大氅,威风凛凛
他拉我从市政府的门前飞速奔过
三轮车发出飞机一样巨大的轰鸣
一路上我们隔着密不透风的噪音进行应答
他的声音宏亮,俨然已是城市的主人
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回荡
第一次为乡下身居要职的大哥做司机
他的话音比路边啤酒摊上的醉汉
还要自豪、乐观、向上
冬天,我小时候得过肺炎的弟弟
用那辆电动三轮车把患慢性支气管炎的父亲
从乡下运往城市的三甲医院
他要在那里给父亲打针吃药
享受城里人的医保政策和供暖设施
甚至从新应聘的小饭店厨房
袖走一只海参和两个大虾
为骨瘦如柴的父亲增补营养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我的弟弟
还是那么虔诚地爱着乡下的祖屋
他说等到六十岁就回祖屋度过晚年
那时候他的儿子已经成家
他将了无牵挂
会把祖屋修缮得同父亲结婚时一模一样
而那个冬天,我却在另一个城市
用一辆美国进口的福特牌汽车
拉着几个貌似无关紧要的人
游山玩水,饮酒品茶,说天下大事
2016.11.13
◎潍河之上
站在峡山之巅看那个人
仿佛蚂蚁在匍匐前进
仿佛杏花被光阴的雀儿悄悄衔走
我同意大幽默等于大智慧的公式
潍河之上一会儿晴空万里
一会儿阴云密布。
有谁还记得一匹马儿
曾轻轻呼唤过冻僵的春天
呼唤过剑匣里的雷鸣
呼唤过包裹在重重黑夜里的破晓的曙光
而后来,山河辽阔,春风十里
能把针尖劈开的利刃
必定大于麦芒的尖锐
春光柔软,在清明的杏树上荡来荡去
就像童年的秋千,一晃就是百年
那时节,清明还在,杏花还在
却不知谁在荒村里轻吹柳笛
马儿去了何方
潍河之上,天空是一块透明的无字碑
记下了一场心灵的盛宴
记下了一些早退的人名,反正
后来我也离开了。只留下一串马蹄印
在无人的深夜里嗒嗒地响着
2017.4.5
◎秋天,开山下的夜晚燃着不灭的篝火
在常青,点燃一支烟
山河从此模糊,火车从时间的隧道穿过
忽听黄河岸边有人唱: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秋天把树叶聚在一起,掏出彼此心里话
千万个雨点从水洼里鸣叫着飞向天空
又从树梢鸣叫着扑向泥土
收获的季节
三角枫在山坡上招手,秋虫的歌声拨开草丛
对着开山的影子,无论怎样我都说不出
比眼泪背后更真实的事物
比如,秋天之后的秋天
在常青营地,一堆拢起的木柴
不知将为谁点燃圣火
一堆灰烬可以作证
有人将成为领跑时代的火炬手
请相信,爱比恨更久远
在常青营地,一株株移动的树木
有的枝繁叶茂,有的已经枯干
一些沾着汗渍的石头,从远方来
在白色的生命线上不断蠕动
那是大地散落的骨头,依然残留着母亲的体温
星光微弱,温暖着秋风的叶片
一位白衣人手握诗卷,在开山的林中穿行
绿色的灯光从峡谷里漫出来,流向无边的黑夜
黑夜比白天更真实
在开山,我始终没有找到一条通往山顶的路
仰望西方,那里没有月亮,却金光闪闪
狂欢止于今夜,我们从此分别
去往远方,做一棵被移植的树
2016.10.19
◎夏至
善妒的人像芦苇浮在水面上
五月里,他心怀绝望
他想忽略周围一切树木的成长
他在黑暗中掏鼻孔
挖耳洞,抠牙缝,无所不用其极
而我要尽一切可能
饲鹰,饲虎,饲黑暗中嗜血的一切事物
包括衙门和市侩,盗贼和娼妓,苍蝇和蚊虫
世事纷扰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每天都值得纪念
都该赋予它一个响亮的名字
譬如芒种,譬如芒种之后的第十五天
从两棵树之间望过去
节气更像季节的孩子
感谢神祇,让我在赶羊出坡的时候降生
辰时,旭日刚好东升
2017.5.30
◎把春天的灯吹灭
鸟和人类混居,互有天敌
又互为天敌
一个人把太阳镜戴在后脑勺上
他心中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时候,只需送出一声善意的问候
就可以收获无牵无挂的明天
我赞赏人们对美德炫耀的任何方式
并对夜色中发光的灵魂致以崇高的敬意
人间的烟火,温暖而多情
肉身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女人
请原谅她灵魂的放荡不羁
我必须承认,爬行也是前进
苍蝇在空中找不到一处落脚点
云的忧郁,让我联想到了哭泣
我的眼窝里满含泪水,
时常想为迟到的雨天大哭一场
我不相信纯粹的悲剧
更不相信纯粹的好人
我只相信气候变化
夏天的风会把春天的灯吹灭
2017.5.31
◎夏天,在石岚
1
夏天的早晨太阳是凉的
女人的泪水是凉的
蜉蝣的尸体也是凉的
一只麻雀从梧桐树叶后面惊慌地探出小脑袋
它刚刚挣脱了黑夜的网
我静静地凝视着盘旋在楸树之上
的微风和云瀑
它们在空气中自然地拥抱、战栗、呻吟……
后来,它们的汗毛长成了大森林
每一个毛孔都是一个村庄
里面传来青草中溪水和耕牛的欢叫
农夫们扔掉了鞭子、犁铧和锄头
在开满金佛花的山坡上吹拉弹唱
他们饲养的大公鸡的金羽落了一地
每一扇羽毛上面都画着鸡形的卫星云图
宇宙洪荒时,所有的事物都有棱角
最后棱角被磨平,光芒被遮蔽,大象归于无形
2
夏天的早晨,太阳像个学步的婴儿
扶着北山,从地球的另一端绕行过来
慢慢长大,又缓缓缩小
如一轮明月,手可盈握
那是母亲年轻时光洁的额头
淹没在远处稼穑里的一粒灯光
亲情是人类最后陷落的城堡
见证曾经活在尘世里的灰烬
今天,我掐灭你嘴巴上正在燃烧的誓言
就像掐灭一根香烟
也掐灭爱和恨
就像掐灭一只壁虎的尾巴,它为何死而不僵
对于爱,无论何种爱
我都已失去免疫的抗体,一触即亡
在石岚和北山之间,空无一人
夕阳像被飞石击中的火鸟,嘶嘶地拖着尾音
向西边的山梁上坠落
砸出一个无边无际的大坑,夜色随之奔流而出
在那个夏天的傍晚
石岚的草丛里栖息着数不清的哀伤
2017.6.4
◎我借一片云来表达思念
从峡山到黄河口,要走烟新高速
再转荣乌高速
中间还要跨过多少座桥
呼吸多少次打通泪腺的空气
我已不得而知
思念的车轮走了1460个昼夜
也没有到达,心中的目的地
星空比大地辽阔
八月里
海风经常打湿刀鱼的眼睛
大闸蟹在渔火跳跃的黑夜奔跑
白色的鸥鸟比往年起得更早
那里有浸透了兄妹之情的芦苇泉和叶子
散发着阳光余温的玉米、大豆和高粱
满头白发经历了贫寒和饥饿的母亲
被粗心的农具割残了左手臂的姐姐……
只有她们,也只有她们
才能懂得
我对那片土地的热爱和向往
她们掌握着黄河口
方圆五百里的农事和天气晴雨表
思念到达不了的地方
一串雷鸣就能赶过去
2017.7.11
◎我们隔着一条公路交谈
五月五日,汨罗江的烟雨一泻千里
从江南一路延伸到塞北
那时别人都在《离骚》和《楚辞》的微风里醉去
只有他躺在香草之中吟唱: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而我仿佛听到: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五月五日,白鹤衔着兰芷的种子
在黄河古道上播撒
楚国的阳光落在齐国和鲁国的土地上
打制了一面历史的镜子
壮士出征,车马辚辚如楚国贵族的泪水
必须用龙旗才能擦拭干净
老虎和豹子皆躲在景阳冈下,一声不吭
渔夫的妻子面对那只破木盆,发呆,失语
五月五日,风吹柴门
像一只母鸡在下蛋——喔喔喔……
无论我走得多么急,都甩不掉自己的影子
那是用来占卜命运的尾巴
在阵发性精神病的间隙
阴雨天被折叠的云层漏下的一片晴空
今天的风最容易催动龙舟
而楚国已无大王
从黄河入峡
汨罗江的风竟然把潍河两岸
也种满了兰芷和艾草
风不惜被诅咒
把石榴花的暗示,兰芷的香气,艾草的期待
在黎明前一一暴露
还有今天的天气预报:
晴转阴,最适合品茶,或者下雨
五月五日,我们隔着一条公路交谈
轻轻挥一挥手
既是道别,也是问安
就像楚国的风
隔着尘世吹过了二千二百九十五年
2017.5.23
◎东大河
东大河和东大街
生长在我童年时光里的两根肋骨
一根长在即将消逝的村庄内部
一根长在精神永存的记忆外延
我说的是东大河,河水断流之后
先流尽最后一滴眼泪的注定是弱小的植物
还有那些没有翅膀的小鱼儿和小螺儿
注定无法上岸并成功躲入树林
最后一滴水必将断然抛弃它们
就像战争和动乱,被践踏和割裂的灵魂
一定属于最卑微的草民
我的父亲母亲
这些浮游在漫长社会发展史里的藻类
它们有时候像野草铺天盖地
有时候又像蜗牛蜷缩进自己的身体
他们安于贫穷和灾难
也易于救赎和复活
2017.6.14
◎五月,人工降雨
1
让枝头所有喧闹的鸟在心里平静下来
那是母亲给我的礼物
在五月,卫国的枪声
还在国家的教科书里不停地响着
关于战争的命题被村民们反复提及
他们拿人工降雨的火箭炮推演收复钓鱼岛
雨云于是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缕轻烟
让战场上恐惧的士兵都回家吧
高温天气不适宜运动和革命
大脑像战时的电台吧嗒一声静默的时候
四周就成为一张平面的网
我像一只死去了的蜘蛛挂在了蛛网上
2
在铁器和水泥块之间
蠕动的肉身鲜活如蚌壳中温暖的光
这世上,一直有人在含着泪水微笑
如同北京猿人的洞穴关闭
历史陷入一片混沌的时候
有外星人轻轻推开了另外一扇窗
当空一轮明月照四方
此时,电源总是不自觉地重复最后一次启动
”吧嗒”——我把全身的骨骼摊开
像漂浮的礁石一点点往海底沉下去
沉下去,眼前的涟漪,绽开的春天
都是尼尔德特人的忧伤
3
试探?判断?
如果启动的开关失灵
生命的电波会不会在黑暗中永远消失?
夜色如海一样深不可测……
我用左耳监听到自己的第一声鼾音之后
又用右耳监听到数不清的鼾声
在夜幕下此起彼伏,如五月的兔子
挤满了绿色的村庄
4
光从黑暗中的南方来
在一片荷叶上演芭蕾舞剧场
是谁轻轻地挑开了我的眼睑
让我看到了家乡
母亲步履蹒跚,目光慈祥
她走过阳光如洗的夏至
捧在掌心里的杏子金黄
2017.6.23
作者简介:曹成,字鹤轩,山东安丘人,毕业于首届山东省作家研究生班。山东省第十七届青年作家(诗歌)高研班学员。山东省齐鲁文化之星。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第七次作代会代表。现任潍坊市峡山区作家协会主席。潍坊市签约作家。